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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书道与书魂》- 续 - 丁仕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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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书道与书魂》- 续 - 丁仕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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丁仕美草书书法竖轴-释文:水自流,云自飘,花自绰约,藤自窈窕。

庄周作为孔丘的后时代人,记述了庖丁为文惠君解牛这件事情。这次阅读与以前大不相同的是:心中竟如铁杵撞钟一般,发出轰轰连响,先贤书论中,其他典籍里读过的字字句句,竟如影随形,窜入庄子文中,随手抓笔括起,不期然而然,竟成认识“书道”的自注。

这个叫丁崔的人,杀技已到登峰造极、出神入化的地步,(“笔力精绝”,“工夫第一”,雄视千古的草圣张芝,不过如斯,)他舞动刀子剔肉剥骨的节奏,淅沥沥,哗啦啦的,简直如同演奏商汤的舞曲、尧的乐章一般,(袁昂《古今书评》中所引“歌声绕梁”、“琴人舍徽”如斯意境,但多了血腥。)把站在一旁的文惠君都给惊呆了,(瞠目结舌,其状若铁穆尔观松雪道人作书)。

丁给他说:我多年来追求的就是这个道,比起技术就要高、深一层了。(风神洒落,恣意情畅,无为而用,妙合自然。)我刚学解牛的时候,看到的是一头头完整的牛;三年后,我眼里的牛都是骨头和关节组成的了;(如九方皋相马,不见牝牡骊黄。)到了现在,我凭着心神与牛接触,用不着拿眼睛看,感官休息着,随心所欲地依着牛骨肉的自然走向,分离大关节,顺着内节空隙进刀,合于牛体本身的构成,连经络筋腱都不碰。(从心所欲,出入天机。朱和羹所谓“……穷微测奥,通乎神解,方能到此高妙境地。”《宣和书谱》云:“……超逸绝尘,暗合法度,则其草创便为一物之宗。”)

我给您说:好厨子是一年换一把刀,赖厨子一月就得毁一把,因为刀刃子常常弄到骨头上,费刀子的很。(技从熟生,道从技出,未得出技,枉谈入道。)丁抬手指了指,您看我这把刀子,已经用了十九年,用它宰了几千头牛,可刀刃子始终快得嗖噜噜的,(恐龙泉、干将莫能与之比,人也,刀也,道也———)这薄薄的锋进入那骨节经络的缝隙,游得就跟水中的鱼儿似的,我玩儿的是活刀子。(意在刀前,刀在意中,“心手双畅”,精妙绝伦。)

尽管如此,每当遇到筋骨交错的地方,我还是十分小心的,(“识法者惧。”)刀子微微移动,眼光凝在难处,(“纤微向背,毫发生死。”)终于解开了,鲜活的一堆牛肉,从牛骨架上脱落而下,每次做完活儿,我真是惬意极了!(俨然“目送归鸿、手挥五弦”般的萧散,在宇宙混元之气的流动中,神、情、意、趣、韵、势与形、骨、肉、血实现了微妙的契合,由鲜活的过程之美,凝结为烂然的终极之美。过程之美与终极之美的合二而一,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完美。)

文惠君听完了丁崔的这一席唠嗑,连连说:太好啦太好啦,因为这个杀牛人启悟了他,这“游刃有余”之于养生之道是多么的好。而我读到这里,是拍脑而起的,我终于解开了一个多少年绾在心头上的经络筋腱结成的大疙瘩。同是也体味到了“一日乃一日之境界”的深意,对山谷老人“广之以圣哲之学”和东坡居士“退笔如山”与“读书万卷”有了全新的体认。

激动与炽热冷却之后,心底又慢慢升起一团疑云,笼罩了心空上刚刚悬起的一轮“明月”,圣人庄周不朽的文字如风,在我心海上再次掀起微微波澜——

我想起了楚地佝偻老人长竿取蝉的“承蜩之道”,他有在长竿上叠放五个泥丸举竿不掉的真功夫,更有面对万物无动于衷,只惦记着蝉翼的坚定信念,还怕得不到“蝉”吗!忆起孔子又于吕梁大河边,与“没人”求教“蹈水之道”,那个游水人“生于陵而安于陵,长于水而安于水”,他顺乎自然,出没于激流全如游戏。继而想到孔门弟子颜渊向孔子请教“操舟之道”,孔子说:善游水者,学一学就行,而善潜水者即使没见过舟,操桨即能,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覆舟之虑。近而又想到工倕的“进退中绳”之道,手一转就能画出跟圆规一样的圆来,这是他的手和所用工具为一体,不需用心思来估量。让我长时间沉浸其中的是,“梓庆削木为鐻”所引出的“制器之道”。


丁仕美草书书法竖轴《庄子·逍遥游》 释文:“鹏之徙于南冥也,水击三千里,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。”

一人名叫“庆”的木匠,制造了一件叫“鐻”的乐器,所有见到的人都以为是神鬼所为,人不可能做成这样精妙绝伦的器物。连鲁侯见了都惊诧地问:“子何术以为焉?”庆木匠说出一句千古名言:“臣工人,何术之有。”庆真可堪称有史以来最为谦虚、虔诚的工匠。他为了制作这件乐器,内聚真气,如对至尊。心斋七日,名利俱忘,甚至连自己的四肢形体都完全忘掉了,沉入了一种超绝尘寰的化境之中,(后世达摩得道,由禅定而入般若智海、菩提果海,全身心进入一种熄灭生死轮回的涅槃境界。)然后这才入山林,以自己的天性观木头的天性,选料、加工……

古人已逝,去圣时遥。庄子还记述了扁庆子与其弟子的谈论,扁子说:孙休没有怨天尤人的资格——相形之下,如我这等被浮躁气、尘俗气内外困扰之人,连作孙休的资格都不够啊!这就难怪心里脑里总是有驱除不完的“迷惘”!

一日,我懒散地翻看着《世界经典名画集》,不经意间又一次把目光盯在“蒙娜丽莎”的脸了,看着“她”那绵绵的似有若无的笑意,我再一次强烈地感受到,她分明是对“她”所面对的一切漾开缠绵缱绻的睥睨、讽刺、怜悯与无奈,那眼神儿里藏匿着、游动着的无限遐想与困惑,不正是这幅画的“灵魂”吗……

再看达·芬奇这位匡世奇才的另一幅杰作,他为米兰圣玛利亚修道院所作的《最后的晚餐》,当坐在长条桌中央的耶稣对两旁侍坐的门徒们脱口说出“你们之中有人出卖了我”这句话后,他和他的12个门徒一刹那间所表现出来的各种情态——这是否和“蒙娜丽莎”的笑意表现了同一种“深蕴”呢?这是“科学和艺术的结合,哲学又给这一结合增添了光彩”之誉的那个凝聚的、无形的“光彩点”吧——

后来,有很多大画家临幕过这两幅画,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再现画中的“灵魂”。

在中国、甚至在世界,千百年来,有多少大、小书家临摹过王羲之的《兰亭序》、颜真卿的《祭侄稿》,即使穷尽年华,费尽心机,也断不能写出同样另一幅来。这是千百年才能诞生几件的稀世珍品。因为,这作品中永远搏动、闪烁着一颗伟大的灵魂,即使作品本身化为灰烬,那灵魂也不会消散,而是化作了辉煌的永恒!

庖丁“解牛有道”;梓庆“制鐻赋魂”。“魂”由“道”出,“魂”存“道”中;“道”为躯体,“魂”是生命。天地为“道”,日月是“魂”。

“书道”与“书魂”的产生,是天地正气与民族智慧交泰的结晶,“究天人之际”的产物。无论人类历史走进什么样的时代,文化“语境”发生了怎样的变化,“书道”追求真善美的精神不变,以书证道、以道赋魂的人文终极关怀不变!就如吴承恩笔下的孙悟空、哪吒,这两个永远活在国人心中并为世界所“认同”的不安的精灵!

(本文获“‘岳安杯’第一届国际书法作品展暨国际书法论坛”优秀论文奖)

(2001年夏初稿,2005年春再作整改)

最后更新于: 2011-04-07 00:2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