狗腿子、走狗,是骂狗的话。儿不嫌母丑,狗不嫌家贫,这又是赞狗的。人对狗的看法,实在很矛盾。
古人笔记有很多写狗的,其中一部分神神鬼鬼,让狗变成了妖怪,自然是要做坏事的了。特别是狗们过性生活不避人,人们知道其性能力比较强,所以狗一变怪,往往好淫。如《搜神记》载,某人母亲去世后,他在墓地守丧,忽然一个晚上回家与妻子求欢,妻子还责怪他不守规矩。过了几日,这人“暂入,不与妇语。妇怪无言,并以前事责之。”这人觉得不对,“临暮竟未眠,衰服挂庐。须臾,见一白狗攫庐衔衰服,因变为人,著而入。”他“随后逐入。见犬升妇床,便打杀之。”
但只要是现实生活感强一些的笔记,提到狗,基本上是说狗好话的。清人慵讷居士的笔记著作《咫闻录》中,《狗知朔望》篇还录了一首颂狗的诗:“摇尾摇头室内穿,吠星吠月晓风眠;能知朔望礼神佛,生死相随人性全。”诗算不上好诗,纪实性倒很强。颂的是一条乌狗。前两句记狗的日常生活,摹狗辛辛苦苦守家看夜之状,正文倒也没有记录这方面的特殊故事。第三句说的是那只狗在朔望日黎明,“四足跪于神佛供前,头跄于地,似作叩首状”。第四句却概括了一些故事,一是生死相随,那狗“闻其主死,呜咽七宵,绝食而毙”;二是人性全,那狗“见主人忧,则嘿者低头垂尾,敛声不扬;主人喜,则摇首纵身,膝间虚绕”,“一日主人遇得意事,掀髯大笑”,“亦跳跃大快”。
这诗,这故事,除“狗知朔望”有些诬妄外,说了狗的两大优点,一是敬业;二是重情。这样的古人笔记还有不少,如清人清凉道人《听雨轩笔记》的《阿斑》篇,记载了作者所蓄犬阿斑“出必随行,夜依卧室门外宿。一夕,将寝矣,斑忽向中霤堂子狂吠,继之跳跃,使人梯而视之,则堂子之顶,有人团伏焉,盖梁上君子也。”因这人还没有偷到东西,于是“纵之去。斑两目睁睁然,追而噬其足,急解之,已落片肉矣。”后阿斑被村中群狗撵至深山,八年后,作者复至此地,与人“言及昔年此失斑事,语未竟,忽一巨犬自远奔驰而来,摇尾舐足,跳跃扑舞,惊视之,斑也……予喜而抚摩之,斑声呜呜若有所告者,遂随予行。”
《太平广记》录有三十六则关于狗的笔记,很多讲的是狗救主人的故事,颂扬的是狗之“忠义”。晋泰兴时,吴人华隆养了一条叫“的尾”的猎犬,一次华隆“被一大蛇围绕周身,犬咋蛇死焉,而华隆僵仆无所知矣。犬彷徨嗥吠,往复路间。家人怪其如此,因随犬往”。晋太和时,广陵人杨生养了一条狗,杨醉酒后“卧于荒草之中。时方冬燎原,风势极盛。犬乃周匝嗥吠,生都不觉。犬乃就水自濡,还即卧于草上。如此数四。周旋跬步,草皆沾湿,火至免焚”。
站在人的角度说狗,自然臧否该可,狗有它可恶的地方,也有它可爱的地方。如果换一个角度,站在人与狗之间,让人与狗平等后,再来看狗,对狗是不是会有新的认识呢?
《三字经》云:“马牛羊,鸡犬豕,此六畜,人所饲。”人与狗平等后,那人饲养狗,就不再是饲养与被饲养的关系,而是一种平等的契约关系,即人保证狗的食物、住宿等基本生活条件,狗则给人提供安全保卫等服务。这样看起来,狗应该很亏,出售给人的服务,实际上是一点利润也没有的。但是,狗既然认可了这个契约,它不仅在履行契约时尽心尽责,而且付出自己的真心和真情,把缔结契约的另一方当作朋友,一旦对方有难,即奋不顾身地给予帮助。
纪昀在《阅微草堂笔记》载,他曾“题额诸奴所居室,曰‘师犬堂’”。事情起缘于他受贬新疆时,养的一条叫“四儿”的狗。那狗在纪昀离开新疆时,“恋恋随行,挥之不去,竟同至京师。途中守行箧甚严……一日过辟展七达坂,车四辆,半在岭北,半在岭南。日已曛黑,不能全度。犬乃独卧岭巅,左右望而护视之。”“至京岁余,一夕中毒死。或曰:‘奴辈病其司夜严,故以计杀之。’”纪昀题“师犬堂”,本意是愤恨其家奴仆,希望奴仆们向狗“四儿”学习。其实,相比于狗之诚信,今天有几人可以不需要“师犬”啊!